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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昭旭/著   
子曰:道不同,不相為謀。(衛靈公篇40章)
子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無誨焉。(述而篇7章)  
子曰:不憤不啟,不悱不發。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述而篇8章)。
  
子貢問友。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則止,毋自辱焉。(顏淵篇23章)   
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公冶長篇25章)
   在待人處事中拿捏準確的分寸,除了要靠內在的真誠與自信(自信以無私之心愛人,也願為不恰當的言行負責),還要靠對他人存一份謙誠的尊重,這樣才能時時接收到對方的反應或回饋,以憑對自己的言行作適時的調整。原來所謂分寸拿捏,本就是一串不斷調整的互動歷程;自信與信人、自尊與尊人也本是一體的兩面。這就是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恕道,也是「以文會友,以友輔仁」的友道。否則,以自己的思想觀念、言行習性強加在別人身上,橫加批判,或逼人接受,都不是愛人而只是對別人人格的侵犯。因為基於思想自由,人格獨立,即使你對自己的看法有十足的自信,你也沒有權力強迫別人和你一樣。  所以,愛與道義的交往,一定是基於雙方的自由意願。我們頂多只能先發出真誠的邀請,一定要等到對方自動應邀而來,我們才設計安排優美的人文活動來讓彼此自由交流、真誠切磋。這也就是我們曾討論過的「道之以德,齊之以禮」,這樣對方才會有被尊重到或被愛到的悅樂感,而樂意一起來作人格的修養與提升啊!(就是所謂「有恥且格」。見為政篇3章。)  
        因此孔子才說「道不同,不相為謀」。(如果彼此的立場或見解不同,例如你挺藍,我愛綠,那就不如互相尊重,各自發展,不必勉強湊在一起,以免話不投機了!)在這裡的「道」,當然是指一個人已選好的方向或已定型的風格,例如他的人生觀、宗教信仰、個性脾氣等,而不是指一些枝節或浮面的感覺、意見(那比較是可以分享溝通的),所以是需要加以尊重的。
  然後,當彼此同聲相應,同氣相求,果然是同道的時候,當然就可以「相為謀」了。在此便有「先知覺後知,先覺覺後覺」的人文活動或道義責任可言。但即使已是同道,還是要尊重後知後覺者自由的求學意願,讓他自行掌控他的求學節奏,而不要老氣橫秋地去主動教訓人,所謂「但聞來學,不聞往教」。孔子教學生因此是被動地靜候學生來請教的。但只要真誠來學,表示是同道又自願,那麼孔子是完全歡迎接納,絕不拒絕人的。(孔子說:學生只要備好起碼的學費或禮品,符合了禮數與規矩,也就是表示了誠意,我從來沒有不教他的。)
  但入門以後的教學活動又是如何進行的呢?依然要尊重與體諒學生的資質各有不同,學習節奏有快有慢,所以一定是個別斟酌、因材施教的。(尤其是人格教育,一定不適合大班教學。)所以孔子說:如果不是學生心中先有了強烈的問題感,先有了求通而不能通的苦悶,我是不去啟發他的(不憤不啟,不悱不發)。而當我提示了問題的一端他無法了解以致不能推論到問題的其他各端,那麼我也會先停下來,等他想通了之後才繼續。(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這不就是所謂「受教者中心」的教育理念嗎?尊重受教者的主體,等他主動自學,才能事半功倍啊!
  當然,尊重不是放任與姑息,道義交往中仍有「君子之愛人也以德」的責任。我們既是同道,就該互相規過勸善,進德修業。不過在此仍是要時時提醒自己切莫過度熱心,自以為是,以致傷了對方的自尊,招來對方的反彈。所以我們固然該時時給朋友真誠的意見(忠告),誘導他人格的提升(善道,「道」通「導」),但一定要察言觀色,尊重對方的自主權,一發現他聽不進去,立刻就要停止,以免傷了朋友之誼(不可則止,毋自辱焉)。
  這其實就是四到一開始的基本態度:「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若是同道,就該坦誠作規過勸善的道義交往,若不是同道(或暫時無法同心),就該立刻暫停,讓彼此的交往冷卻一點,距離也拉遠一點,以等待下一次再共學同修的機會。最不該的就是明明心中對他有意見或者不爽(怨),卻隱藏不說(匿怨),反而用一些虛情假意(令色)、花言巧語(巧言)、過度的禮貌(足恭)去和他應酬,這才是最無謂無聊的事。所以孔子引述左丘明的行誼,說我也一樣不認同這種虛假的態度。
  但可嘆的是世人卻常以為這就是通達人情世故,卻不知這只是一種假和諧、假尊重。而事實上這不只是一種欺騙說謊,骨子裡更隱藏著一種不相信對方(怕我說實話他會生氣),乃至看不起對方(以為對方沒有聽真話的能力)的傲慢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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